2019年,从中央美术学院毕业多年的欧阳新光,跟着妻子朱亚楠回到了她的家乡——河北河间。谁也没料到,这座有着“诗经故里”之称的小城,会彻底重塑他的艺术人生。彼时的他已是美术教育领域的佼佼者,培养出不少美院状元,可他与《诗经》的深层联结,才刚刚拉开序幕。

朱亚楠骨子里的诗经情结、岳父朱晓兵对诗经文化的热忱,像润物细无声的春雨,悄悄在欧阳新光心里埋下了种子。在河间,他结识了董杰、李西标等深耕诗经研究的学者,听他们讲毛苌在这片土地上传诗的往事,聊“桃之夭夭”的烂漫、“参差荇菜”的灵动。那些跨越三千年的诗句,不再是书本上冰冷的文字,而是藏着古人喜怒哀乐的鲜活生命。也就是在这时,欧阳新光萌生了用画笔诠释《诗经》的想法,甚至悄悄盼着:要是能有一座专属的美术馆,让这些画作有处安放,让更多人看见《诗经》的美,该多好。

最初的创作,欧阳新光从身边的植物入手。作为美术老师,他常带着学生读诗、写生,把课堂搬到田间地头。可纸上的描摹总少了些泥土的气息,不够真切。2021年,董杰老师提议建一座诗经植物园,欧阳新光当即决定出资支持——他要把《诗经》里的植物,真正种进土里。引种的过程满是波折:南方的葛根到了北方水土不服,种了死、死了再种,折腾了三四回才终于成活;每到冬天,他都要连夜给不耐寒的植物搭大棚,生怕一夜间就冻坏了这些“宝贝模特”。功夫不负有心人,最后135种诗经植物稳稳扎根在园子里,从灼灼桃花到水中荇菜,都成了他最鲜活的创作素材。

在植物园的晨光与暮色里,欧阳新光才算真正与《诗经》“对话”。5岁学画的功底、中央美院油画与壁画专业的系统训练,此刻全派上了用场。画水稻时,他笔下的穗粒饱满又带着韧劲——那是他对湖南老家的记忆,更是对曾在老家做过水稻实验的袁隆平先生的敬意,笔墨间既有自然之美,更藏着精神力量。画荷花,他会反复琢磨“彼泽之陂”的意境;画酸枣树,他会盯着虬结的枝桠,捕捉岁月留下的沧桑。创作时的他从不敢怠慢,常说“每一笔都得对得起这份经典”,熬夜作画是家常便饭,常常画到后半夜,满眼血丝却浑然不觉,只在看到画布上的植物渐渐“活”过来时,露出满足的笑容。
画完了植物,欧阳新光又牵挂起传诗的人。2020年3月,他开始构思毛苌塑像。作为“毛诗之祖”,塑像的每一处细节都不能马虎。他跑遍河间的学者家,翻遍史料,先照着河间府署的肖像做泥塑,董杰老师提一次意见,他就改一回,光泥塑就调整了十好几遍。历时两年多,那尊高2.3米的玻璃钢仿铜毛苌塑像终于在植物园落成,成了河间第一尊毛苌全身像。2023年,更艰巨的任务来了——创作“毛苌公诂诗场景”群雕。没有任何参考资料,他只能厚着脸皮向中央美院的导师孙韬、周健夫请教雕塑技法,董杰老师帮着打磨场景细节,妻子朱亚楠则拿着放大镜,一点点完善人物的服饰花纹。八易其稿后,汉白玉材质的一师三徒群雕终于完工,毛苌讲学的场景栩栩如生,仿佛能让人听见千年前的传诗声。

如今,欧阳新光当年的心愿成了真——他成了中国首家诗经美术馆“河间市诗经美术馆”的馆长。开馆那天,他站在馆门口,看着馆内陈列的自己与团队的百余幅作品,每一幅都凝结着这些年的心血,眼眶忍不住发热。这座美术馆不是空架子,而是让《诗经》“活”起来的阵地:植物园与美术馆联动成了研学基地,180多场活动吸引了5300多个孩子来这里看植物、读诗、画画,不少外地学者也专程赶来交流。前阵子在非遗展上做分享,看着台下观众认真聆听他如何用油画诠释“蒹葭苍苍”,欧阳新光真切地觉得,这份事业有了传承的力量。
接下来的路,欧阳新光早已规划好:他想花三五年时间,把《诗经》里300多种动植物全画下来,还打算把岳父的老家改成诗经耕读小院。从湖南到河间,从画家到中国首家诗经美术馆的馆长,欧阳新光始终在做一件事——用笔墨让《诗经》的草木扎根,用美术馆让传诗的火种延续。就像他常跟弟子说的:“要让《诗经》里的那些好,借着油彩,真真切切走进人的心里。”
